〈那些年,我在印尼採礦的日子06〉你沒生病是因為運氣好

 

有在國外工作過的朋友都知道,生病是最麻煩的事。

在國外工作最怕生病

如果你問過或是跟國外工作的朋友聊天,得到的也差不多是同樣的答案,原因很簡單:心裡的恐懼加上懷念家鄉的醫療水準。

人生地不熟的,在外國生病多麻煩啊!語言又不通,人在脆弱的時候總是特別想回家。

如果你沒有生病過,只能說你運氣真的很好。

不得不說,台灣的醫療真的是太方便了,除了台灣,我從未聽過哪個國家可以推出如此高水準卻又相對低廉的醫療服務(注意,這裡用的是服務),事實上對多數人來說,只要一個小時以內都能夠到達足夠水準的大醫院,雖然不是所有人,但比例也夠高了。

然而也是因為「服務」兩個字,造成現今台灣醫療的扭曲。曾幾何時醫療成為一種服務業,造就一堆莫名其妙的亂象,我不過是一般人,當然不是專家,不能深入探討健保制度的畸形與不合理,但我很明白台灣人之所以能夠享受高水準的醫療,是因為壓榨醫護人員的待遇才換來的。

 

剛到達公司的前幾天,我待在地質部門熟悉環境,每天做的事就是一直學印尼文,然後盯著主管發的地質圖發呆。

你問我為何學印尼文?因為我不會啊

對,我是等踏上加里曼丹島這塊土地上後,才開始學習當地語言的。

雖然公司的主管們都是華人,但是大多數的時候,我們還是使用印尼語溝通。

辦公室的助理說印尼話、廚房的阿姨說印尼話、打掃房間的清潔員也說印尼話….初來乍到,最重要的並不是快速上工作軌道,反而是先想辦法存活下來。例如送洗的毛巾不見了、衣服洗了卻沒送回來、對於公司打卡系統不熟悉….天知道頭一周我吃了多少苦頭,就是因為語言不通。

唯一比較好的時候就是中午,幾個外派的人員一起吃午飯,這時候才能使用中文。

公司配有宿舍和餐廳,然後吃著印尼、馬來西亞、華人三種文化混和的菜,老實說要做出來也真是為難廚師了,一間公司還得倡導多元文化融合,首先就從餐廳菜色做起。我看著餐盤上一道道料理,也不去多想,吃就對了,反正剛來沒幾天,沒什麼好挑的,有更多值得擔心的事。

〈那些年,我在印尼採礦的日子06〉你沒生病是因為運氣好

公司的員工餐廳

 

〈那些年,我在印尼採礦的日子06〉你沒生病是因為運氣好

午餐常常是三菜一湯

 

結果第一個周末都還沒過完,身體就出毛病了。

 

該來的總是會來

一天早上起來,覺得皮膚好癢,當時不以為意抓了幾下,結果不用一個上午,全身都是紅疹與粒點,嚴重到無法工作。

「死了,我一定是水土不服。」我心想。

公司管理部很快便幫我叫了車,趕緊請司機把我送到最近的醫院,一路上我不斷想著:怎麼會發生這種事?我來到這裡都還不到一個星期欸,是哪裡出了問題嗎?水?食物?還是其他的東西?不然怎麼會過敏?我從來沒有過敏過啊….過多的焦慮和癢到不行的皮膚讓我簡直快要受不了,只好滑著手機假裝很鎮定,實際上一直在查距離醫院還有多遠。

結果花了五十分鐘才到最近的大醫院,說真的其實這間醫院並不太大,規模像間高級的醫美診所,是個只有四層樓的大樓,連署立醫院的等級都還不到。我忍著全身的搔癢,走到櫃檯去掛號(當然,在司機以及google翻譯的陪同下)。

〈那些年,我在印尼採礦的日子06〉你沒生病是因為運氣好

Haji Darjad醫院,是東加里曼丹少數的幾間大醫院(來源:wikimedia)

 

「什麼?醫生不在?」我傻眼。
“嗯嗯,剛剛我幫你問了掛號人員,皮膚科醫生今天做偏鄉巡迴,晚一點才會回來”司機緩緩地說。

「晚一點是多晚?」我急忙打字翻譯後再問。
“不會很久啦!”他笑嘻嘻。

「有說是幾個小時嗎?」我再打字,同時忍不住又抓了皮膚幾下,真的好癢。
“大概要等三個小時喔!”他用google翻譯把訊息傳給我看,再次露出大大的笑容。

 

我笑不出來,心倒是涼了一半。

 

我開始有點明白那些在外打拼的人的心情了。

 

最慘的是說不出口

接近中午12點,醫生終於回來了,是位年輕的正妹,雖然包著頭巾但可以看得出非常漂亮,我在司機的陪同下一起走入診間,本來這是不被允許的,因為病情是病人的隱私,但考量到我是語言不通的外國人,所以才讓司機一起進診間。

這裡的診間和台灣差不多,雖然設備比較簡單,但仍有著醫院的氛圍,醫生坐定後,開始詢問病情,然後我發現自己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「Ok, don’t worry, if you can not speak bahasa Indonesia, just speak English, but not mandarin hahaha…」(好,不要擔心,如果你不會說印尼話,就改用英文吧,但是別用普通話哈哈哈),醫生微笑著說。

饒是如此,我也只能透過google翻譯加上比手畫腳進行一場彆腳的對談,而且到最後越問越深,連英文都答不上來。雖然知道是在問旅遊史跟吃過的食物,但我可是一個字都不會說(有人會說青江菜的英文嗎?)

不得已醫生只好轉向司機對話,兩個人開始用印尼話談了起來。我坐在診間裡,像個局外人一樣,聽著兩個人談論我的病情,彷彿主角並不存在似的。

我突然覺得好羞愧,在這個時候的我甚至連小孩子都不如,我連自己的身體感受都無法描述,跟嬰兒差不多,你明明知道自己生病了,卻說不出口。

我只覺得好想回家。

這段交談雖然才兩分鐘,卻像跑馬拉松一樣漫長,看不到終點。

 

好長一陣子的尷尬後,我終於走出診間,到領藥處拿取我的過敏藥,上頭沒寫名字,也沒有成份,就是一罐白色的藥膏,跟曼秀雷敦一樣,我滿臉疑惑,嚴重懷疑這是否真的能解決我的過敏。

我掏掏口袋,準備付錢。

「五十萬盧比。」櫃台的小姐親切地說。

「五十萬???」我剛學印尼數字念法沒多久,聽到後還愣了一下,五十萬盧比是多少錢???我拿起手機,除以當時的匯率450….要1100元台幣

 

幹咧。

 

怎麼不去搶比較快。

醫療,從來就不是低廉便利的。我在那一刻深深地體會到這個殘酷的事實。

我想我已經被台灣的健保制度慣壞了。